邇言
一切事,莫不由因果中來的。事來時,如能樂哈哈的受過去,以為是當然的,自能了卻。如果受而不了,心裡含有怨氣,這事雖然過去,將來必定還有逆事重來,正因為受而沒了的原故。
養浩然,即此等意味。
德與孽是相連的,倘不知機妄動,雖然表面是做德,而其中不免造孽。
無知妄作者,正犯此病。此“篤行”所以在“學、問、思、辨”之後也。
成人不在地位之尊卑、能力之大小,只要守本分、能盡職,便算是成人。
常人不在本分上注意,專好虛榮,所以不成。此種說法,提醒俗人不少。
朱允恭問:人的煩惱,怎麼不易去呢?我說:人都輕視自己,忘卻自身是與天地相等的。如視心性之動,像天塌地陷一般,自然就不肯輕易煩惱了。
人能與天地參,豈可輕視自身呢?
告朱允恭說:人生的要道,就是去爭、去貪、去攪。如你在外教學,不爭薪金,不貪名譽,不與同人攪擾,便近於道了。
能將爭、貪、攪三個字去了,便是化氣稟、除物欲的人,豈不是近於道了嗎?
世道之壞,是由於明白人看不起愚人壞的。明白人嫌愚人無用,侮辱他,打罵他,愚人就越發愚了。但愚人的罪,無形中又加到明白人的身上,世上人還不知道呢!
智不生愚,智者又有何用呢?吾人需自省。
各宗教所以敗壞的原因,不是創教的教主不良,都是由於門徒有執著處,所以敗壞了。
“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孟子之言誠燃。(語見《孟子•盡心上》)
人人都覺著自己無過,其實當兒子不會當,也是過,當丈夫不會當,更是過。推開說,當什麼人不會當,都是有過。敢說無過嗎?人人都願意享福,怎麼都沒有福呢?有道才有福,若是不明道,有福也是不會享呢!
聖人所以戒慎恐懼者,正是怕有過。聖人所以致知力行者,正是會享福。
今人念了許多的書,知道許多的古人。但是一位也沒看得起,一位也未合心意,所以一位也未去學。就是看起自己,自己且常鬧癖(脾)氣,不知足,這又是自己看不起自己。我看太也愚了。
看不起古人,看不起自己,此等人真是無所宿。
受寵受敬的地方,正是墮落人的地方。受誣受辱的地方,正是提拔人的地方。人必能受侮辱、受骯髒,才是真人,不能受者,便不能成道。
受一番侮辱,長一番志願。所以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貪就是過,爭就是罪,攪就是孽。
三者分清,可以無大過矣。
他人教人,是令人前進,我是教後退。他人教人學巧,我是教人學拙。他人教人用心,我是教人死心。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孟子曰:“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語見《孟子•盡心上》)也是這個意思。
貴人侮辱愚賤的人,將來必要愚賤。富人刻薄貧窮的人,將來必要貧窮。這也是自然迴圈之理,因為他離開富貴的道了。
貴生賤,富生貧,不相生而相克,豈非離了道嗎?
要想當好人,非常的容易。你看出他人的行事,良心上過不去,你翻過來,就對了。豈不是很容易嗎?
“其不善者而改之”,正是善呢!(語見《論語•述而》)
我向來沒有老師,也沒有門徒。認老師,便受管轄。有門徒,就要敗道。誰是老師呢?天地人物,皆是我師。誰是門徒?信我言者,皆是門徒。
“德無常師,主善為師”,伊尹早為我言之。(語見《尚書•咸有一德》)
一個人,便是一個小世界。我好了,便是好了一個世界。今人都等著世界好,他才去當好人。豈知真到世界都好的時候,你再想好,也來不及了,所以人先要成己。
不求自己好,而求世界好,真是不知本末。
修好的人不少,得好的人不多,什麼緣故呢?因為他心裡所存的,都是人家的不好,又哪能得好呢?
古人有日食菜粥,不獲一飽,且謝天謝地者。人問之:一貧如洗,有何可謝呢?答曰:我外無仇人,家無病人,獄無犯人,所以我謝天謝地。這才是得好呢!
道是在我們的對面,其在自身的為本,本立道自然生。像哥哥的,但問兄寬否,不必問弟忍不忍。為男人的,但問為夫義不義,不必問女人方面順不順。這便是本立而道生。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但須知本在何處啊!(語見《論語•學而》)
怎樣叫做會當人?是要明白對面人的道理,知道對面的人怎當。如為兒子,必明父親的道,會當父親。為男人的,必明白女人的道,會當女人。假如對面人不會時,或是感化,或是領教,必令對面的人合了道。這才算會當人呢!
對方人,是人格的表現處,取對方人佩服欽仰,方可為人。大舜必令瞽瞍底豫、象弟克諧以孝,正是實例。(語見《孟子•離婁上》)
我的內弟白勤,常說我們無權無位,不能做事,我說你看錯了,你有女人,就有夫位,你會了嗎?你有兒子,就有父位,你明白了嗎?在我看人都有位,就是不會居其位。若是當官,那是一時的位。豈可人人作想呢?聖人說:不患無位,患所以立。(語見《論語•裡仁》)那也不是專對官位說的話,念書人都看錯了。
“君子素其位而行”(語見《中庸》),“君子思不出其位”(語見《論語•寭問》),這些“位”字,都是包羅的很寬廣。
有一個前清考中的秀才,向我說:書內有黃金,我已中了秀才,我還是受窮,古人把我欺騙了。我說:你讀了好多的書,你行了幾句話了?你若是不照書實行,不是古人欺騙你,是你把古人欺騙了。老秀才默而不言。
讀書而不致用,如備嘉肴而不食,有錦衣而不著,終致凍餒而死,豈嘉肴錦衣之罪乎?
訪道、學道、得道、行道、成道、了道、這是人對於道的步驟。
六步工夫,是全始全終的,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一樣。
今世欲之人,常以“缺德”二字罵人,聽之者便忿恨而不知自反。我以為若遇不成事不知恥之兄弟妻子,正是德行不足的表現,須盡力做德,以彌補他,久而久之,不變就換了,若不知用德行彌補,恨怨、吵鬧、打罵,全是不能成功的。
大德動天,至誠感神,何況人乎?果能做德,即使對方不能感化,而自己之德成矣,又何憚而不為?
世界上,分為道德和勢力兩個作用,行道是做德的總根,仗勢是造孽的總根。有勢力,便要欺人,欺人便是孽;有道德,便要救人,救人就是德。譬如男子有知識,有能力,而看不起女人,這也是用勢力造孽呢,何況對外人咧!
王道和霸術,根本分析,也在乎此。勢力屬陰,陽主散而生成物,陰主聚而殺萬物,明乎陰陽之理,則道之根源得矣。易雲:一陰一陽之謂道。細心玩味可也。
世俗人都是知進不知退,就像打仗人,入了陣,而不能破陣,哪能不受害呢?如當媳婦的,未出家之先,不明白夫家之道,既嫁之後,又不知全家人的好處,這正是知進而不知退,所以才都離乎道了。離乎道,還盼望子孫發達,家業昌盛,那真是《孟子》上說“緣木求魚”一個樣的。
天下事,是道與法相合而成,道法兼施,正是陰陽和合,焉有不成功之理。若不明其道,不知其法,冒然試行,純任天然,其有不人己兩害者鮮矣。
世俗之良否,正可在邇言中看出來,大舜好察邇言,真有意義。從前的風俗,誰強梁,誰橫暴,做了欺人的事,如果成功,大家便稱讚他,恭維他,說他“真不善”。細想“真不善”三字,是哪一面的話呢?我說正是明白告訴他呢!可惜聽者均未注意,所以成了個真不善的社會。
“真不善”三字,比“缺德”二字罵的更狠。“缺德”乃不足之意,“真不善”已成萬惡了。西人專講真善美,孟子又有“善、信、大、聖、神”的發明,“人之初,性本善”,“善”字豈可輕視哉?(《孟子•盡心下》:“何謂善?何謂信?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發蒙
某日在奉天,張太太請我去,向我說:《修齊寶錄》書上,載有嫡遮之道、三從之說,這是不合現代潮流的,你應當刪去。我說我在先就要打破舊日三從之說,我的主張,三從就是性從天理、心從道理、身從情理,這才算真三從呢!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亡從子,這是舊三從之說。正是女子不自主的表徵。今日男女平權,此種廖說,當然加以改正,使女子有自立人格,男子也就去了無限苦累。
我少年與人傭工(俗名做活的),我時常思索誰起名叫“做活”呢?後來自己覺悟道,“這是天命啊”,意思是要做得活了才是。因此我便常找自己的不對。人如向對方去尋是非,就算不落底,如找老人的過錯,就算是犯上,最好是找自己的錯處,尋他人的好處,未有不得好的。
古人說:顧名思義。又說:君子思不出其位。正是此意。
我們人在世界上,第一不要迷信。大家恭敬我,信仰我,並且說是我的道,這也是迷信的話。道固然是一個,分開說則散為萬殊了,人各有本分,按照個人本分行道,就可以了。比如女子要學孟母,孟母是能自立,能教子,能為萬世女子師,你們女界,如能立定志向,去學他,不也就是第二孟母嗎?孟母的道,豈不就是你們的道嗎?
凡不明其理而盲從者,俱是迷信。所以人要明理。
人是有心靈的,必有所思,但是思要不出其位。如當父親的,當思父親的道。當兒子的,常思兒子的道。還有不成父慈子孝的家庭嗎?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設使不研究自己的道,哪能達到那個目的呢?
講佛經的人,常說人死之後,要入六道輪回。我說六道輪回,都在我們身上呢!人之持身行事,用志的,便是佛道。用意的,便是神道。用心的,便是人道。貪取外物、不顧情理的,便是物道。專好上火的,便是妖道。專好生氣的,便是鬼道。這六道每日輪回在人間,何必死後呢?!
此種說法,最為實際。
佛經常說彼岸,究竟怎叫達彼岸呢?我以為人能明白對面人的道,才算達彼岸。如為夫的,必須明白妻的道。為妻的,又必須明白夫的道。推開說,父子、兄弟、君臣、朋友,無不如是,這真是人人在彼岸了。
《大學》上絜矩之道,頗與此說相類。
我常聽人家說過,“混無一氣化三清”,我以為人必須三界清了,才算化三清。一個人,正是混元一氣。性中沒有癖(脾)氣,為性清。心中沒有私欲,為心清。身上沒有嗜好,為身清。不然,哪能化三清呢?
有此三清,便是一個完全人格。生為完人,死為上鬼。
我常聽人說過“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話,怎叫能屈能伸呢?我以為遇著愚人,要低在愚人之下,把他托起來,這叫做能屈。遇著高明人,心志要超乎他以上,不被他欺住,這叫做能神。
孟子說:“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語見《孟子•盡心下》)
詩雲:“先民有言,詢於芻堯。”正是這個意思。(語見《詩經•大雅•板》)
我聽說曾子有三省,我說人應當常常省察。有人拂逆我的時候,我性中是發生什麼樣的滋味,這叫做省性。我心中常思我會當幾個人,明白幾個人的道,這叫做省心。我身子行為正當不正當,確實會做哪樣的工作,這叫做省身。如能這樣自省,便可入於道了。
從性、心、身三方面加省察,焉能不達到完全人格!
官府對於人民,則用治化,治化是有權勢的,善者賞之,惡者罰之。子女對於父母,則用感化,不許責備。師對於弟子,則用教化,只可使之為善,他若不善,則不管了。朋友對朋友,則用勸化,勸之不聽,則遠之而已。
四字各意義,用之者須玩味焉。
《大學》上的四不正,在我看來,任何疾病,都能治的。有所憂患,志不正。有所恐懼,意不正。有所好樂,心不正。有所忿懥,身不正。心不正,不能享人的福。身不正,不能享物的福。車夫趕車,對於牛馬,不是打,就是罵,可以說無有人性,對待它了,究竟傷了自己,哪能享它的福呢?
佛以普渡眾生為大願力。人用物而不能愛物,于心何安!
“為天地立心,為民物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幾句話,是江希張幼少時候找到的答案。我說男子儲金立業,節制住一切爭貪,會當男人了,便是立天心。女人儲金立業,不累男人,且助男人,便是立地心。居什麼地位,會當什麼人,這就是為民物立了命,這兩句都做到,正是“為往聖繼絕學,學萬世開太平”了。
人是天地心,“為天地立心”,即在乎立人。孟子雲:“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語見《孟子•盡心下》)可見四句話的口氣雖大,而做法尚不難。
人常說,必有大根大器。什麼叫大根呢?我少時為人做活,聽人講《三國志》,說關公寸功不立,不出曹營,無論到誰家做活,我也是寸功不立,不出曹營。立志就是大根。什麼叫大器呢?做一件事,須想能否推行天下呢?天下人都如此而行,能不能好呢?果然能好,一定是做到,這叫做大器。現在的人,都看到勢位上去,未免大錯。
根深者,則為大根;量大者,則為大器。管仲之器,孔子且以為小,可見不在勢位矣。
我聽人講《中庸》,有“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三句,他說只照父母說的話去做,我看太也狹隘了。我聽人講羊角哀捨命全交,我就繼羊角哀的志,給楊善人辨官司,我就述羊角哀的事,於是乎我就由愚而明瞭。聖賢之志,哪個不可繼述呢?繼述哪個聖賢,不是孝子呢?若專指著父母說,豈不太窄嗎?況且今人都是爭貪攪擾者多,子孫也照樣做,弄得家庭社會,都是不成樣子,難道說,都是孝子嗎?
父母雖無聖賢資格,但是兒女為聖賢,父母未有不樂的,繼述聖賢,正是“善繼”、“善述”。
我們人,認識一個人,也不過識其面目大概,即知其為誰,又焉能將肢體毛髮,處處辨認呢?明道也是如此,讀書也如此。能將《大學》頭一章念明白,一切的人道,都知道了。能將《中庸》頭一章念明白,性命之學,都明白了。為聖、為賢、成神、成佛,都用不了的。可惜人都務廣而荒呢!
半部論語安天下,一字可以終身行,博學而可不反約哉!
我每到一地講道,或辦學、化帳、勸病等,如果當地首領人,出而干涉,我就輕輕的放下,或者即時出境,不向他求,也不向他抵觸。因為一方的責任,都在一方的首領人身上,助辦是他的功,阻隔是他的罪,所以當首領人的,不可率爾行事。
“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語見《孟子•離婁上》),信然。
我常研究,大事要小辦,小事要大辦。平治天下,大事也,然必由國而家而身心意致知格物上起,這不是縮到極地方嗎?我是一個農夫,非常愚笨,一天書,也未讀過,常對人說,“翻世界,改風俗”,人多笑我說大話,不知羞,豈知正是他沒明白《大學》的意思。如能將人縮到意上,由誠意上做起,平治天下,又何難之有呢?常人又以為平治天下,必須王公大人們,而我以為是根本要在小孩身上注意,小孩子像廟似的,塑什麼神像,就是什麼廟,于小孩子身上,灌輸以道德精神,推至天下,不期治而自治也。
十丈之木,生於柔荑;百盡之台,基於寸土。此之謂知其本未。
稟性一動,便為火。私心一動,便為氣。古人說降龍伏虎,就是將這火和氣制住。真能製作,身界還有不成的嗎?再者善能降伏的,它便為我用。若是降伏不住,它就是妖孽了。
龍能翻江攪海,虎能害物噬人,二者一動,必有所傷;人之上火生氣,正是龍虎動作,豈有不傷者哉!
修行人,常說:一塵不染。我以一切不著住,就是一塵不染。若事不如意,便動了性,不順手,就動了心,那正是染塵了。
“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正是在塵不染塵。(語見《孟子•萬章下》)
欺人的是孽人。累人的是罪人。助人的是功人。成人的是德人。自己應當常想,我是當哪個人呢?
功德人恐怕是太也希罕了。
常人讀《大學》知止,而都不肯在事實上去正,所以不得道,他們以為止住就壞了。豈知真止,則萬無壞的道理,不知止,如坐著火車走路,什麼也看不清楚,必止住,方能看的了然。
知止而後有定、靜、安、慮、得的希望。
我常說,講道德是為的男女各歸其本,男子以剛正為本,女子以柔和為本。什麼叫剛正呢?剛者不動,正者事事合乎正理也。柔者,性如水也,和者,合於理也。即以剛正,即是柔和,柔和也是剛正,二者形式不同,精神乃是一樣,人未細加參考耳。
真剛中有真柔,真柔中有真剛,不合理,不得謂之正,不合理,更不得謂之和,男女雙方互明其道,又安能不各在性命哉?!
心中常存他人的好處,便是存陽,常存他人的短處,便是存陰,不可不分別清楚的。今日我聽某人講話,只說他兄弟如何賭錢,如何敗產,並未說到他女兒為婆母儲金立業,如何盡孝。可見他是盡存陰了,哪能得好呢?但今世之人,多犯此病。
存陽則日進于光明,而為吉人。存陰則日流於昏暗,而為凶人。吉則致福,凶則釀禍,可不思諸?
世人之迷信八門的,每一出門或做事,都要看看八門。信八字的,又常請瞎先生批八字。我說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極好的八門。人若從這門裡走,八字沒有不好的。成聖、成賢、成佛、成神,都用不了。但是也要看看自己從哪個門進去。我是由“忠”字門進來的,從小為人牧牛,長大為人做活,而後在家力田,入宣講堂勸人,辦女義學,宣導道德,我敢說,我一時也沒有不忠誠去做。有了一個“忠”字,其他的七德,也就不缺了。我的八門和八字,還有不好的嗎?世人又何必迷信呢?
仁為安宅,義為正路(語見《孟子•離婁上》),積善降祥,積不善降殃,聖人之煌煌大訓,無人不知,而竟置若罔聞!批八字,看八門,行險以求僥倖,是成何心哉?此等八門八字的創解,破迷信,維聖道,功德不言可喻。
我常研究,怨人是苦海,越怨人,自己越難過,甚者不是有病,就要遭禍,非苦海而何?管人是地獄,管一分,對方恨一分,管十分,對方人恨十分,非地獄而何?必反過來,去領人,才了人間債,盡了人的道呢!能度人者,便是神。能成人者,便是佛。
滅人、欺人、管人,均是用勢力的,容人、領人、度人、成人,均是用道德的。一反一正,差毫釐,則謬千里,可不畏哉!
我聽王複乾先生講過“天一生水,地六成之”這兩句話,我問他,水是主柔和的,你常鬧癖(脾)氣,算是天一生水嗎?他笑而不答。朱允恭問這兩句話,究竟怎樣用呢?我說男子定住性剛,巍巍不動,這是“天一生水”。女人方面,真能托起滿家,那才叫“地六成之”呢!
後天地說到男女上去,真是有用之學,可惜人不能這樣說,哪能這樣用呢?
人在世界上,不是伺候人,便是支使人,對上便是伺候,對下便是支使,家庭、社會、國家,莫不如是。但是真會當人的,伺候人,也要伺候到道上去。支使人,也要支使到道上去。劉備、曹操,手下都有將相,可是劉備的人,伺候支使,都合道。而曹操的伺候支使,都離乎道了。雖然對曹操盡忠,也算助奸,因未能把他化為忠臣,終不免為奸賊,這不是沒能伺候到道上去嗎?
忠於劉備者,則為效忠;忠於曹操,則為助奸。一樣盡忠效命,而有忠奸之別,可見不明道者,危險萬分也。伺候人,支使人,不能到在道上,均不免於罪。
善人不怨人,怨人便是惡人。賢人不生氣,生氣便是愚人。富人不佔便宜,佔便宜便是窮人。貴人不動稟性,動稟性便是賤人。
善人、賢人、富人、貴人,均是人所願意的,然而真會當的,可就鳳毛麟角了。此四語,最淺顯明白,喚醒世人不少。
明白人,托起愚人叫有德。愚人能信仰明白人,也是有德。天生智者,原為愚者,明白人不托愚人,正是違天命。愚人不信仰明白人,也是違天命。我雖勸世多年,仍然是覺得對不起眾人,因眾人還未比我明白呢,如有強於我的,我心方能釋然。
智不生愚,智有何用?愚不信智,終為下愚!“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語見《孟子•離婁上》)天下智者少而愚者多,此聖人所以重視夫學也。
多立事功,多結人緣,便是外功,有外功而後有內果。盡倫常,盡公益,都是外功。植物生根、長幹、伸枝、附葉、開花,都是外功。外功完成,才能結果。人若無外功,不能成內果。比如一樣講道,無實行的人,雖說得天花亂墜,人也不注意。或者誹謗他,因他無外功也。有實行的人,說一句,他人信一句,就是說一句俗話,他也說其中有道,這不是有外功方有內果的證驗嗎?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語見《論語•憲問》)其中分量輕重,關係大小,真有令人不可臆度者,人可不立功乎?又有無功於世,無德於人,而妄想為神為佛者,真如蒸沙求飯,畫餅充饑,其受害也必矣。
我常說“翻世界”這句話,聽之者,都笑我說大話,其實這話才不大呢。因為他不知道怎個翻法,他才說我說大話。“大事要小辦,小事要大辦”,這也是我常說的話。世界雖然大,我卻從小處做起,小的像什麼?就像微塵一般。什麼東西這樣小呢?就是人的心念。要把人的心念翻過來,私的變為公,邪的化為正,世界不也就翻過來嗎?
孟子有雲:“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詞,以承三聖者,豈好辦哉?予不得已也。”(語見《孟子•滕文公下》)正是翻世界呢!
道德和法律是國家的陰陽兩大作用,缺一不可。但道德是正,法律是副,今人常說道德補法律之不及,而不知法律是補道德之不及的。若不以道德為主,而以法律為主,無論如何的嚴,終必失敗的。
道政齊刑,民免無恥,道德齊禮,有恥且格,聖人之名論不刊,奈之何費思。(語見《論語•為政》)
譬喻
為姑娘的,好退縮而不肯講姑娘道的,那就像有燈而無光。
推廣來說,凡人之有名無實的,都是有燈無光。
大家常看見水銀,雖分作萬分,也是各自成為小圓形,合而為一,便成一大圓形。個人或團體做事,要都像水銀那樣,便近於道了。
能自立,能服從,方算是有程度的人。
外功像油漆,內果像木質,木質已壞,雖然油漆很美麗,終久是要壞的。功名事業,屬於外功。心性道德,屬於內果。
人必內外雙修,方能完全。
命像燈火似的,性像燈罩似的,燈必加罩,籠起光來,才大明亮。人修命,還須養性,才能靈。這與燈是一理呢。
性命必須雙修。
用心的人,如同用鍋烙餅,火一大,便焦了。用意的人,如同龍屜蒸糕,氣雖大,也壞不了。
一是亢陽,一是陰陽合,所以結果不同。
種瓜的老叟,看瓜的生熟好壞,不用手敲,看人也是同理。遼陽張忠堡有個老太太,自從過門之後,便受男人的罵,一直罵到老,她問說:我為何挨駡?我說:只看你那副沉沉不樂的容色,便該挨駡。你從此紡線,或做針線時,用一個鏡子,常常自照,看看樂不樂,如果有樂容,而無愁容,便不挨駡了。她依計而行,他男子真就不罵,且非常和好了。
子夏問孝,孔子以“色難”告,真大有關係。(語見《論語•為政》)
各會都有正副會長,或者正副主任,也像家庭中的大嫂和弟婦一樣。正的必在外邊去奪理,副的要在內擔任一切事務。有體有用,有內有外,會體自然圓滿。
一正一副,正是一陰一陽,也正是一天一地,天地位焉,則萬物育焉。
人像電燈泡子一樣,立身行事,要有多數佩服,就是燭光多的,少數人佩服,就像燭光少的。若是無人佩服,就是有泡無光。令人嫌怨的,便是黑燈影了。
聖人佛祖,能令天下萬世人佩服,所以稱為無量光佛。
務道須要立定志向,時時在一條道上去奪務,久之道自然源源而來了。這正像機器井似的,越壓動,水越多,但井筒極細,那些水,豈是都在井筒裡嗎?是在井外,井內的水出去了,井外的水,便要來補缺,道的源源而來,正是這樣。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則居安、資深、左右逢其源,正是此意。
一個屋內,掛一盞燈,無論燈光的強弱,總照到全屋的。如再添上幾盞,或是幾十盞,屋裡越發亮起來,但是光與光是不起衝突的。現在的人們,在一塊兒做事,往往發生衝突,只因人們有我見,能把我見除去,便是天良,便是靈光。靈光越多,事業越大,這樣做事,哪能不大放光明呢?
集多數良心人做事,便是君子道長,正是天光下降,萬類發育了。
金剛是最堅硬的意思,所以說人必須立金剛志,什麼是金剛志呢?愚人被人侮辱,或是被人呵責,不以為加福,這正是剛倒了。明白人,好和愚人動氣,這也是剛倒了。不倒不炸,便是立住金剛志。
稟性不化的,恐怕非倒非炸不可。
人只知讀書要多,還要熟,而不知照書去實行。這正如熟讀地理圖,知道各地名和位置,不能親臨其境,又怎能得著真風景呢?又如念菜譜,而未實際去吃,又哪能得著真滋味呢?
“雖有佳餚,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誠然。(語見《禮記•學記》)
道德是自古至今,通行不息的,但是愈趨愈下,竟降至水底下去了。什麼是水呢?就是眾人同好的財。因為財,把良心喪了,把道也失了。我所以成個善人,大家佩服我的,就是因為我和財絕交了呢。
“生財有大道。”又曰:“德者本也,財者未也。”非財不可用,特不可以身發財耳。(語見《大學》)
我常說,人要行道或做事,必先誠意,就是專心致志,必須像小偷偷東西似的,時時用心,處處想法,才能偷來。學道或做事,或讀書,真能那樣,還有不成的麼?我創辦女義學,受一次打擊,變一回方法,到底把婦女道發明了,把女子黑幕揭開了,就像小偷,真把東西偷來了。
行走坐臥,不離這個,方是誠意。孔子見堯於羹,見舜於牆,夢見周公,均是誠意的表現。果如此,又安有不明道、不成事者哉?
蠶之作繭,不是想要常在繭裡活著,是要從繭裡化蛾飛去的。人的做事,也是如此。立一會堂,創一學校,擴而充之,做一生意,過一家庭,不是要老死在裡頭,不過借它成我的道就是了。今人每做一事,就當作後半輩的養老地,那有多麼可笑呢!張雅軒,創辦騰龜堡淑貞女校,辦的很有成績,人材也出了許多,學校也不大難了,我叫他出去,和學校脫離關係,辦事人和學生一齊挽留,他自己也不願出去,我說你們太也糊塗了,他是個頭行人,把你們教成了,他不出去開道路,將來你們都要爛在這裡。我逼了二十餘日,才真出去,他由此明白四大界的道理,向北方去化人,女義學,才大擴充了,這不是實在的樣子嗎?
功成身退,聖人早垂明訓,可惜人不能使用,以致久則生變,功反成過,真是愚而可憐。
我是農人,常看看高粱地內,長的高粱,高的太高,低的太低,則決不能多收,必齊了,才能多收。一個家庭,也是如此,有能力的就高,無能力的就低,如高者自高,低者自低,則家必不齊,必須高者能下就低者,則家齊了。
弟兄不和,夫婦不睦,都高低不能相就的原故。推而至於社會,亦是同犯此病,正和陽不下降,陰不上騰,是一個道理。《中庸》雲: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蜘蛛一生數十子,子生之後,即群食其母,先其血,次食其皮,食盡則各散去。世俗之人,也是如此,祖宗創業若干,子孫享用,由大分小,由小分了,必分到無可再分,才各奔前程。祖先之名譽,父母之生活,一切不顧,這和蜘蛛有什麼分別呢?
分家制度,是極惡劣的家庭制度。長倚賴,起紛爭,毫無可取。所以我願男子均抱立家不分家的志願。未審方家以為如何?
教學
當教師的教學生,要使學生知道他一家人的好處。學生如不知道,便叫他回家,問他的兄姐等,兄姐再不知道,再叫他問父母或祖父母,這樣挨次去問,一定能把全家人的好處知道,他才能生出實行孝悌的心理,家風自然能改變。家家,人人,能實行孝悌,社會還能不好嗎?希望教育家,注意德育,這也是一個法門。
孟子雲:“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語見《孟子•離婁上》)
又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矣。”(語見《孟子•告子下》)家庭,學校,根本注重孝悌,正是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的意思。
一日對某女教師說,你的教法,是一面的教法,我認為是不合;如果你講完了,再令學生回講,或是學生有不明白處,叫他質問,你再給他批評解釋,師生互相討論,共同研究,這叫做兩面的教法。能這樣做,學生自然有進步的。
教學法,最流行,最普通的,是啟發式、問答式。最不相當的,是注入式。
當教師的,必須詳察學生的天命、宿命、陰命,按其命之大小而教育之,才算盡了為師之道。為父母的,只能養兒女之身,而為教師的,卻能教學生的性、心、身三界。比較起來,教師還重于父母呢!
誤人子女,如殺人父母,教師之責任重矣。
學生必須恭敬師長,究竟怎樣才算恭呢?是要將師長的書籍、物品,收拾得整齊潔淨,見面時,恭而有禮,這才是恭呢!怎樣才算敬呢?對於同學,無不親愛,並且將低能的學生助起來,令師長不費心,且能令師長歡喜了,這才算是敬呢!
學生而能如此,出了學校,定是個純良分子。
命者,名也,名不正,則言不順,名正則命正,命正則性自然複還了。所以教人的,教命、教性,是最要緊的。為父母的,為師長的,教訓子弟,必須常提老人或先人的好處。不拿老人的好處去教,就是悖道。今日學校中,只知教能力,並且說老人和先人都是腐敗,種了這個因,子弟的知識能力越大,越看不起父母,所以才養成不明孝悌、不講禮讓的風俗。再者,過家的人,都怕日子過壞了,須知命壞了,日子才壞。
學校之德育,日見墮落,正是弊端根本,不知孝悌之子弟,又安能為社會純良分子、國家中堅人物乎?
勸病
德惠縣,青山口,有劉玉成者,少年負氣,而善於辨論。患癱症,醫治無效,經人介紹,請我勸病。我到他家,他見了我,就儘量的說了一天話,句句爭理,我默然坐,不發一言。到了第二天,我問他,昨日你說的是理呀,是道呀?他說我說的是理,無理哪能說呢?我說理有四種,有天理、道理、義理、情理,你所說的,只是一味爭理,哪能不病呢?你要要想病好,非爭不是(即認錯)不可。真能把爭理的心,變化爭不是的心,你的病,就能好。他因為病魔纏身,很信我的話,我乃設一法,告之曰:一會兒,我們講善書,你家裡一百餘口人,必都來聽善書,你伏在枕上,候著,進來一人,你就磕頭認罪。譬如你母親進來,你就說不會當兒子;你哥哥進來,你說不會當兄弟;以至女人、兒子、侄女,等等人進來,均說不會當夫君、父親、伯伯、叔叔等;就是雇的童僕進來,也是如此說法。如此辦法,你能實行嗎?他說能,果然在早飯後,就講起來書來,一人講說,一人宣唱,他家的人,陸續進來,他就挨次磕頭認罪。此一動作,渾身出汗,不到一天,就能下地,在屋內行走,次日就能出外送客,三日自己就能走八裡路了。他家前村,有位老婦,也患癱症,聽說劉先生好了,她便叫她四個兒子,用筐把她抬來,她說她念過“伏魔寶卷”,我就給她講“伏魔寶卷”,講了兩頁,她便躍然而起,大聲說:我病好了。傍晚,自己走回家去。他們二人癱症,都是由氣火上來的,肯認自己的不是,找人家的好處,所以立時就好。
認錯處,找好處,便是卻病成己無上法門。
朝陽縣,六家子鎮,南下坎子,有廉張氏,結婚一月後,男人遠走他鄉。廉張氏,因男人遠出,就在娘家久住,不回婆家去,她的弟弟有病,請我勸病,我詳細問他的情形,便說你弟弟的病,從你身上起的,但是病根,還在你母親身上。你是媳婦的本分,雖然男人不在家,也應當時常回家,探望婆母,能這樣做去,你弟弟的病,就能好了。我聽合婚算命的,有陰降陽傷、陽降陰傷、陰傷俱降男女齊傷之說。你是張家長女,永遠不回婆家,這叫陰降,長男又哪能不傷呢?再者,你婆母領著幾個女孩子,在家度日,心中能不難過嗎?媳婦應當和婆母同受患難,這才合理,你回家事奉婆母,你父母時常探望,表示親戚的感情,方為合理。說到此處,母女痛哭起來,我見她們有所感動了,又向她母親說:你知道你兒子病的起因嗎?答曰:不知道。我說你從前必說過,給你女兒另找人家的話吧?答曰:說過。我說:那就是你兒子得病的日子,你如能改悔,不但你兒子的病能好,你的女婿,不出百天,也可以回來。說到這裡,母女同到灶君前焚香悔過,未到一月,女婿果然回來,兒子也好了。因這件事,對於陰陽消長、動靜變化,都了然,所以才敢說,所以才應驗。
倫常中,有陰陽消長動靜變化的關係,可惜世人習不加察,所以不明白了。
某婦人,患癆病,請我去勸。我到她家,看見她支使兒女,她的兒女,不聽話,我便知道,她男人是三綱不振。我把兒女不聽話的原因,說一說,正中她的病源,病者就一一的說起夫君的過,我聽了許多時,便告辭。出在外邊,告知她男人說:你回去就對病人說,“王先生說的,真是太也對了,千萬不可說他不對”,她必定還向下說,說完,病就好了。過了幾天,我又到她家說:你把別人的過錯,都說完了,你自己還有過呢?她便述起自己的過來,說完,病真就好了。
道人之過,是訴冤枉。冤氣出,即是陰氣出了。道己之過,是返天良,天良返,是陽氣生了,所以好病。
扶餘縣,某村有個喬老太太,有病,請我勸她。我叫她找老太太的道,能找著,便能好;她便終日呼喚,說“真老太太道呢”,數日後,多年的病,一天就好了。
既然找真老太太,自然不能怨恨人而要貴己,陰消而陽生,其病自除矣。
朝陽向老太太雇了一個男僮,她天天看他不對,日久向老太太病了,請我勸病。我說,這孩子,是個孝子,十四五歲,就能賺錢,奉養母親,你不但不愛他,而且煩他。你的兒子,二十幾歲,不好好念書,不好好做事,每年還需花許多的錢,你仍然是愛他,你的心,真太也偏了。男僮在外屋聽我這樣說,進來,向我磕頭,然後又出外邊聽著。向老太太,沉了一會兒說:他真是個孝子。小僮子又進來,給她磕頭,向老太太的病,立時就好了。
“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賤惡而辟,親愛而辟。聖人之言,正可與此對證。(語見《大學》)
我內弟白勤的女人,有病甚重,他人都說很危險,我知道她是不滿意她的婆母和丈夫,所以才有病。我去勸她說:婆母和丈夫,都是你的天,你不滿意他們,便是傷了天,你須知道婆母好管閒事,是盼你們好,豈可煩怨呢?說到這裡,她點點頭,我知她的主意回來了。但還知道她不能好,我勸內弟說:她的意回來了。心還未回來,她的心在譚大夫身上(系一治病的喇嘛),你將他接來,不吃藥,也能好。他照話去辦,果然好了。可見了卻心念,正是卻病的妙藥呢!
心意是人之根本,一或錯誤,關係不鮮。
我有個族弟,用無多的款項,娶了個內人,族弟的心很樂,而弟婦本患目疾,自過門後,因為得其所了,目疾也好了。我的兒媳,本來沒有目疾,後來反倒雙目失明。這個分別,就在知足和不知足呢!
有者反無,無者反有,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
據我勸病的經驗,在家中得的病,非向外邊去,不易好。在外邊得的病,非回家,不易好。所以然,就是病在心中,心不了,病是不易好的。
心病而後身病,潔流必須清源,世之犯心病者,盡思諸?
我勸病,常研究火逆者多吐血,氣逆者多吐食,要明道而能行道,則氣火都消了。常人沒有聽過道,以為講道是個特奇的事,其實是一件平常的事,《中庸》說:“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那有出奇呢?
疾病、禍患,以及身不修、家不齊、國不治,都是離道的原故,又有何奇?!
社會
凡事都有本,道德事業的本,就是男女。因為全球萬國,都是男女兩個人集合成的。有男女,而後有夫婦、父子、兄弟、朋友、君臣等。夫婦為人倫之始,這真是太對的。我們要改建社會,先從男女兩個人身上入手,必使令男女兩個人,各得剛柔本位,都能自立,自然五倫有序,家齊國而治了。
聖人立教,也是叫人乾健坤順,各正性命。倘若不從男女兩個人身上去研究,則道德二字,無著落矣。
道德事業,是個空的,必有道德人,辦道德事,說道德話,來裝滿了它,才真是道德事業。像水缸似的,必倒上水,才算水缸,空缸又怎能叫水缸呢?所以名實必得相符的,不可不注意。
世事之壞,都壞在名實不相符上。
現在國家推許道德事業。我們要真能闡揚道德,化俗移風,便是功之首。倘若不能,又是罪之魁了。道德之不明不行,豈非責任在乎我們嗎?大家要努力自勉。我被眾人推崇,更是應當自勉的。
為道德同仁痛下針砭,並以針砭自己。
道就是命,德就是性,道德就是性命,也就是教人各正性命的。天下人,果能各正性命,豈不是萬國咸寧了嗎?但是先問我們的性命,正了沒有,自己正,他人也就正了。
各正性命,是何等的事業,豈可不重看呢!
前清末年,各地方先設宣講堂,而後又改慈善會,今年又闡揚道德。可要知道風俗之好壞,人心之正否,責任都在闡揚道德上擔著。諸君要有道德,今後回家,定以擔不是為唯一宗旨。父子之間,父親有不對處,兒子必認不是,就說怨我不會當兒子呢。其他人位,亦均是如此,才可以叫個有道德的人。如懷德縣朱耀延老先生,在現當父親,非常嚴曆,一家人,都不願意他,聽道以後,就翻過來了,真認不是,所以全家都變了。四子一女,均為講演主任,其三子,且為某省長所器重,名之為德友,所以我常說是朱家五桂,可稱第一家了。認不是,有若大效果。可惜人就不肯做呢。
認不是,是感化人的原動力,亦就是“仁者無敵”的作用。
要知心腹事,但聽背後言。男女青年,當頭前人的面,也是很守禮守法的,退而私居時候,就胡說亂道,或者講究吃穿好歹,出乎範圍之外。由此可見今之世風了。如能在閒暇的時候,便研究自己的心性,和自己的道德行為,或者是有無過錯,互相求問,久而久之,那能不進步呢?我為人做活時,就不說閒話,凡那不正當的話來問我,我也不答。
“群居終日,言不及義者,難矣哉!”(語見《論語•衛靈公》)“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正是與此同理。(語見論語•為政)”
事證
安達縣,李永成,本一極愚笨人,因他能實行苦工,不生煩怨,我常贊許他。劉靜一女士,自投願與結婚。及結婚之初,入室內,向劉靜一說:我今年四十九歲了,你知道嗎?你來時,你家的人贊成嗎?這一點,方見出是真而無假。女子最重助夫,如劉靜一肯下嫁于又愚魯、又骯髒、又貌醜的李永成,那才算是真正助夫的呢。
財色婚姻的世界中,竟有此等人,真鳳毛麟角也。
江西省省成,孟良壁女士,對於倫常,可以說無處不圓,拿每年立業所得利金四分之一,供養生母,這便是盡孝;對於翁父方面,雖不能常侍庭闈,然以伊之才德,嫁于張氏,實亦增光不少,那也是盡孝;對於夫君和大伯小叔等,均能助起來,妻道、悌道,也算盡了。所以說是倫常圓滿。伊自己若常思此,則性光圓滿,神氣充足,哪有不樂在其中呢?
以一女子,而能盡倫若此,真令無良之男子,愧悔無地也。
某日問朱允恭說:你積多少款了,給你母親儲金立業,足不足?允恭說:現已積足五百元了。我說:可以了,你能為母親立業,再能除掉爭貪,勤勉任事,養住性,存住心,也可以叫做盡孝了。
人子在外面賺錢,為父母儲金立業,亦為今世所罕有,彼好貨財、私妻子、不顧父母養者,聞之當汗流浹背也。
某日對朱允恭說:男剛女柔,各正其道。男子必如天之清,女子必如地之寧。你的女人,不肯就道德的範圍,不願孝順老人、恭敬哥嫂,你不要恨怨她,也不要掛念她,才算守住你的男子道。你的老人,應當你盡孝,她孝不孝,你是不必管的。能這樣,就叫做真正的剛。
女子不願受男子的支配,而強制支配,則家庭慘劇,莫可想像。法律上許可離婚,有由然也。
某日又向朱允恭說:你的內人,不信你的話,你與她離別幾年,現在回家,親身勸她六次,她始終不聽,才解決這離婚的問題。可以說你的義氣不小,但必須等她嫁人以後,你再結婚,這義氣更圓滿了。允恭曰:謹遵命。
夫婦意見不合,竟能勸至六次,已非常人所能及,離婚之後,又何必有所待而後娶,更足為世人法矣。
某女子在騰鼇堡淑貞女校,攪鬧的太也甚了,無一人不煩怨她,我便將她打出去,彼時大快人心,無人說我不對。設如人心未煩到她極處的時候,將她打出,眾人必說我無義氣。中庸雲:“發而皆中節”。“中節”二字,是不可不注意的。
讀書而不致用,是毫無意味的。
朱允恭既和金氏離婚,再娶女人,若不能與兩個嫂子立業,便對不起金氏了。所以不能隨便婚娶的。後果然與劉秀琴結婚,真與兩個嫂子立業。
朱允恭兩個哥哥為前母所生,其家庭問題曲折複雜,不用此方法,實難解決。“德不孤,必有鄰”。(語見《論語•裡仁》)有其志,即有其人,特患志不堅耳。
遼陽張忠堡,有張中天之母,最會當後母。前房的子女,和親生子女,十餘人,並無遠近親疏的分別。如果出閣的女兒和女婿,發生了口角,便同來請她判斷,她聽好了之後,誰是誰非,就分別說明,加一番勸告,便回去。她家有事務,大家一齊來做,有東西,大家一齊來吃用,一點分別也沒有,真是後母的一個模範。張中天的女人,很不如意,暗中的有氣,表面且不言語。某年冬抱著小孩,走了三四裡路,求我勸病,我說你能抱著小孩,走很遠的路,病是不要緊的,然你的命,是很危險,若不急速找婆母的好處,恐怕過不去三個月呢。說的她很冷,也未注意,果然未過三月,就死了。因她不達婆母的意,如同一塊冰,叫太陽光照化了。
陽長則陰消,天理無可逃,人可不詳加考察嗎?
人都知道用好心是好人,而不知道“壞心”用對了,也是好心,須有變化的。我少年時,在李姓家做活,一天下雨了,我正想搓高粱種,內東家是我的表嫂,叫我給他拉風匣,我說不去,又是不服從,人情上,也不圓到,我就假裝不會拉,只是兩個眼瞅著灶堂,她說不怕,你拉吧。我用力一拉,煤炭散在各處,火也滅了。她又重新生著,仍然叫我拉風匣,我還瞅著火不拉,她說你拉吧,不礙事,我又用力,連三並四的拉起來,又拉散了,她說你真不會呀,去吧。我又去搓高粱種去了。因為種地,是我的責任,廚房不是我的本分,這種地方,是不可不辦的。
“君子而時中”只用心如何耳。“無適無莫,義之與比”,“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均是此意。(語見《論語•裡仁》、《孟子•離婁下》)。
某日向朱允恭說,我一生過人的地方,是從入了公益,以勸化人為職志,就不顧妻子。他人做的善事很大,終不免顧妻子,所以不及我。你一生過人的地方,是不管女人,至於勸她幾次,她不但不聽,且要離婚,你也不曾動氣,所以高出眾人之上,即此想來,還怕人譏笑嗎?
常人不能而我能,所以出奇。
江省拜泉縣的張維垣,認張守範為母,並且給她儲金立業,這和古人買母奉養,是一樣的,今人古人,有何分別呢?
今人做古人事,正是今之古人。
某鄉李舉人,素行端方,溫如處女,眾人無不稱善。後被胡匪綁去,施刑極為慘酷,幾死者數次,備款始得贖出。餘至其鄉,講善書,其鄉人問曰:李舉人,真是學品兼優,人所共知,而猶遭此慘禍,是何天理?餘曰:他既名為舉人,他一生舉出幾個人?鄉人曰:一人也未舉。餘曰:名為舉人,而不舉人,正是違天命。鄉人曰:選舉也不是一人辦的,怎麼舉呢?我說:你看窄了,凡是提拔人,都叫舉人,我現在提倡女學,宣傳善道,正是向外舉人呢!
名因功得,實至名歸,正如形影不離,離則滅矣。所以古人重循名核實。
海城,朱雪梅之父無子,我給朱雪梅娶個男人(即王占和),將來生子女,仍然姓朱,以繼續朱門之宗祧,實開數千年未有的奇局。所以我對朱雪梅說,你不但對起你的父母,並且對起祖先了。
古代由母系而改為父系,今又由父系改為母系,究竟對不對呢?我以為無兒有女者,均可改為母系,則免卻許多攪擾,且免去苦悶。
朝陽縣南,北四家子村,張某,因夫婦口角,他女人上吊死了, 其岳父來,痛哭一場,並不哭他女兒死的冤,竟哭他女兒爺爺公公的命太苦,怎就遇見這樣不知好歹的孫子媳婦呢?哭了以後,將他女兒喪葬費,完全擔任了,並且說我為女婿作媒,再娶新婦。三年也未保妥,俗人家,都恐怕拿替死鬼,又把他次女續上了。這件事,聞者無不讚揚。“仁者愛人”,無絲毫的後天心,所以才這樣辦,真是仁人君子的行為。
不念自己冤,專想他人苦,正是道德,所以人皆佩服。
儲金立業
儲金立業,是我解決生活問題、阻止爭貪的一種理想。就是對於公益事業有功的,公眾與他獎金,自三百元起至千元止,每年暫照二分生息,其息金且按二八扣,以加入本金,這是公眾立業的。私人儲金,也與以相同的辦法,或利息稍輕一點也可,這是私人立業,其宗旨,即是以所得息金,為維持生活之資,而外即不許再賺錢。這是止爭貪的一種方法。
公眾獎金,是獎善的唯一方法,以其保持永久也。私人立業,是修身的唯一方法,以其節制私欲也。
實行立業和崇儉結婚的第一個人,就是王淑章。因為安達縣杜君紹彭的妹妹,嫁到張家,好念佛。沒生子,就死了。臨危時,囑託嫂嫂們說,我沒生子,是很有愧于張家的,願兄嫂再為張君續娶才好。以後杜家打算拿錢訂婚,我便勸杜家,把聘禮改充立業本金,我代為張家作媒,杜家也願意。第二年,王淑章便歸於張氏,所以她是立業和崇儉結婚的第一個。以後又有懷德徐子貞,施捨立業基金、崇儉結婚的,如孫乃民、齊海峰、關嵐青、劉靜一等,均是立業而後實行崇儉結婚的。此風一開,和樂家庭,才實現了。
崇儉結婚之最大改革,第一破除財產之觀念,第二打破倚賴之習慣,對於改造風俗上,真有無限之益。設非女子自己明理,安有此現象乎?
創業世界,是互相結仇的。譬如某人創下業了,哥哥要分,弟弟要奪,貪求不得便結仇怨。立業世界,是互相結恩的。譬如某人已有了立業儲金,所生利息,有了餘積,再作為他人立業儲金,如此做去,不是互相結恩了嗎?我提倡立業儲金的意思,正是要把仇的世界,變成恩的世界呢!
一仇一恩,真是天壤之別。相生相養之道,其實現於此。
先前的風俗,姑娘出嫁,向娘家要許多的妝奩,向婆家要許多的彩禮,這都是陰命事。我的辦法,當姑娘的出嫁,不但不向雙方要錢,而且自己儲金立業,再有餘積的,且為翁姑妯們立業,這不是把舊社會的風俗,完全改革了嗎?女子的人格,豈當時就高尚了嗎?
兩頭爭的,變為兩頭助的,這真叫移風易俗。
劉文永女士,自身儲金立業,更為她父母和伯父儲金立業,不但自己除累,又將老人托起來,真是作女兒的表率了。
自助助人的實行家。
從前我主張儲金立業的媳婦,每年以利金五分之一,給婆母以盡孝。江省王書元,她偏積些款,給婆母儲金立業,不到兩年,王書元死了,我才知道她辦的太好了。
時間長短不同,自主仰賴不同,所以說見地高。
人能拿父母的財款,置備衣食等物,侍奉父母,在他人看去,以為是盡孝,其實這個不是真孝。父母已經有些財產,為兒子的還去賺錢,令父母分心,這也不算孝。我的意思,父母有財產,徴求父母的同意,給父母立業,父母沒有錢,子女賺錢,也要為老人立業,如此則爭貪止而德常存,這才叫做盡孝呢!
止一世之爭貪,立永世之德業,豈非真孝嗎?
我常研究女子儲金立業之後,再出嫁,且實行崇儉結婚的,娶一個媳婦,帶來四位神:媳婦到家,歡天喜地來盡道,是喜神;有立業息金,永久不倚賴家庭,有了餘積,且為他人立業,這是財神;家庭中老幼男女,都享她的福,是個福神;這樣女子,人人重看,又是貴神了。所以才極力提倡。舊日婚嫁風俗,處處與此相反,大家想想吧。
風俗愈趨愈下,如水之愈流愈遠,奈何人竟不取改革,甘受其害呢?聖人重婚禮,後人竟不明其意,家庭就不堪聞問了。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