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活佛為度人坐牢

  活佛若干年來為了救度眾生,長年在外賓士,可謂席不暇暖。他一走到那裡,他的弟子們得到消息,都是爭相迎請供養。他本人是隨緣安禪,只要有人請他,有請必到。有時不請自來,卻不分貧窮富貴人家,也不分是男弟子女弟子,一視同仁。據活佛的弟子傳說,每每一想念他的時候,想不到他就來了,認為是一件奇事。活佛他在外行教化,也不知吃了若干苦頭。並且還嘗過好幾次鐵窗風味,變作囚犯!那是為了什麼呢?說來話長。原來活佛的風度,是瘋瘋顛顛慣了的,終日嘻嘻哈哈,從不講究威儀,又不避忌男女嫌疑,放蕩形骸,一切隨便。他給女人治病,有時用手在女人身上按摩,這一點,是腐儒偽君子們看不順眼的。有時他向著女孩子們說些似顛非顛的話語“你要把褲帶系緊哪!”這類話,差不多是活佛的口頭禪語。由於這種關係,就引起了一般儒門之徒的譏嫌,由嫌生誹,由誹生謗,因而就造出謠言來污辱活佛,說他不守清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囉!什麼男女混雜囉!由誹謗漸漸生起陷害他的心。

有好幾次活佛就是這樣莫明其妙被員警廳捉將監裡去。據說他第一次坐牢的時候,還是他的女弟子黃宗漢女士(先烈黃興夫人)擔保出來的。說來還是一個大笑話哩!因為那位員警廳長出言不遜,黃夫人竟大鬧公堂。她質問廳長:“你的屬下是以什麼罪名逮捕活佛,把他拘留起來?他犯了什麼罪?有沒有事實根據?”廳長說:“那個和尚在外招搖惑眾,常同女人在一道打混,摸女人的身體,有礙風化,是個不守清規的和尚,所以要把他拘留起來。”

黃夫人駁道:“你說他招搖惑眾,這四個字的含義,是包括有欺騙錢財以及擾亂社會安寧秩序行為。活佛他從來不受人的金錢供養,亦不作任何宣傳,只是一心勸人行善吃齋念佛。那麼,招搖惑眾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至於說他常同女人打混,行為不檢,要曉得活佛他是慈悲心腸,有病苦的人求他醫治,不問男女,一例結緣,從不受分文酬報。照你所說他同女人周旋就是不規矩,有嫌疑,要曉得他是我的師父,我是他的弟子,照你這樣說,連我的人格也受到污辱了。”

這一番話,駁得那位廳長無詞以答。接著黃夫人又帶著教訓語氣說:“當員警的職責,在安民保民。像你們這般胡鬧,簡直是擾民害民。我想不到民國時代的官廳還同專制一樣黑暗野蠻,試問,你們對得住先烈嗎?我們當初革命冒險犯難,倒是替你們這些不信聖賢仙佛的人打了天下,真個叫人灰心!”把那位廳長罵的狗血淋頭。他知道黃夫人的來歷身份,也只好忍受,把活佛釋放出來。

過了一個時期,活佛又被關進拘留所。這一次,是故意要同活佛開玩笑,要考驗他。說他既然是活佛,就可以不吃人間煙火食物,乃把活佛關在一間黑房裡,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又鬧笑話了!活佛在黑房裡,仍舊不忘他的話頭,放開他的噪子唱念“誰——念——南——無——阿——彌——陀——佛”。最初一兩天,只不過是有一聲無一聲的叫著。

那些警員們聽了他這個怪聲怪調,說:“我不給你飯吃,看你有多大氣力再叫。”到後來,他不計晝夜唱佛,聲音越唱越大,鬧的大家不能睡覺。把他餓了十一、二天,他的精神氣力反而愈加強壯。無法,只好把他放了出來。據說末後一次把他關在監裡時候,他在監牢裡,警官看到他頭頂上放光,受到感動,釋放他出來之後,反而做了活佛的弟子,皈依三寶,長齋奉佛。自此以後,那些腐儒們再也不敢興風作浪陷害活佛了。

八、活佛歡喜放生

活佛他非但對一切人慈悲,解脫人的疾病苦難,就是飛禽走獸魚鱉之類,他一樣是有同情心。他不計走到哪裡,都是歡喜放生。這件事,成了他生活上一個經常節目。提到他“放生”,也是一件可笑又可感的事。他身上老實是一文莫名的。無錢,怎樣買放生物呢?而且他“放生”並不是少數,每次都是大批。他的方法卻妙到極處,也像買米買油佈施金山寺一樣。他跑到魚行去,看見有魚、鱉、蝦、鱔、烏龜、螺蚱這些小生命,他就買上好幾擔,只要是活的,他都買來。錢的話,那是完全過賒。魚行老闆都知道他是買去放生,認識他是金山活佛,賒給他比賒給別人更加放心,是分文不會少的。

他把那些小生命買來之後,照例是慎重其事先給它們說“三皈依”,又念誦幾遍大悲咒。放生時候,他必定是要親自去施放,一點不馬虎。有一次,我說:“這件小事,何必要自己勞神送去。”他說:“你只認識佛心,卻不認識人心。我不親自送去,說不定送到半路上轉了彎,放‘生’反而變成放‘死’了。”活佛他修作功德,可謂是“直心、真心、深心向道場。”

  有一次,活佛帶著他的男女弟子去南京下關大江放生,邀我一同前去。歡送那些小生命恢復自由,這是一件樂事,我也很高興隨喜跟去。這一次卻給我看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奇異鏡頭,也得到佛說:“大地眾生,皆有佛性”那兩句話的證明。當木船劃到江心,把那些小生命倒入水中的時候,只見它們好像不舍的樣子,結成一群一群排在水面上,並不馬上游開去。最奇的是那些小生命的頭一齊向著舶艙上的人,兩眼一眨一眨地,似像表示感謝活命之恩。活佛向那些小生命揮著手說:“弟子們,今天你們得到快樂了,往後不要再貪圖食物亂鑽亂撞,要愛惜你們的生命,去罷!”猶如小孩子聽了大人的吩咐一樣,它們這才慢慢分散開來。

還有更奇的事。當木船回頭走的時候,已經劃了一程,忽然發現一條很大的長蟲,跟著船背後遊來,並且把頭伸出水面。大家見著很驚奇,仔細看去,既不像蛇,也不像鱔魚,其身雪白,兩顆眼珠凸出有光彩,頭成三角形,扁嘴巴,身長約有六七尺,身體有茶杯口粗大。大家看了都認不得是什麼東西。活佛笑嘻嘻地說:“大家念佛,不要管它。”只見它跟著木船游,有時遊到木船左面,有時遊到右面,老實跟蹤不舍。船快要劃到岸的時候,只聽活佛對那條大蟲說:“龍王菩薩,辛苦你了。我們快到岸了,你也不要再送了,請回去罷!”說罷之後,只見大蟲把頭向水裡一埋就不見了。那件事,我至今還想不透,未必當真有龍王嗎?當真是龍王來送我們嗎?

九、活佛歡喜結鬼緣

  活佛他不單單歡喜結人緣,結一切眾生緣,他還歡喜結鬼緣,佈施餓鬼。有一天,我笑問他:“未必鬼道的眾生當真還需要錢用嗎?”活佛一股正經答道:“這個東西並不能當錢用,鬼也不要用錢。”我又問:“既不能當錢用,鬼又不要錢用,為什麼要燒這個東西呢?”活佛說:“不過鬼道眾生仗往生神咒力量,可以減輕他們的業報罪苦,得能超生就是。”我再問:“有許許多多的人買紙錢、買金銀錫箔和冥國銀行的假鈔票燒給鬼,那有用嗎?”活佛說:“沒有用,沒有用。白燒!白燒!”我複又問:“還有些人紮些紙房子燒給他的先亡,那有用沒有用呢?”活佛笑了一下說:“那不但沒有用,反而令他的先人難過,是使他的先人永久住在地獄裡不得超生。”我聽了這話很驚奇!過後仔細一想,他的這種說話確有至理,我笑世上那些燒紙紮房子的人,想當孝子,反而變成逆子了,真是癡人!真是癡人!

  記得那年七月十五盂蘭盆節,汪嘉棠老居士特地請了一位棲霞山的老和尚來家施放“焰口”,我也隨喜去觀看。那一座焰口,整整唱念了四個鐘頭,看活佛在焰口台下也整整禮拜了四個鐘點。事後我問:“活佛,你今天在焰口台下磕頭那麼久,是拜佛還是拜人?”他說:“不是拜佛,也不是拜人,是領著他們拜地藏菩薩。”我又問:“我只見你一個人拜,並不見有別人,你領著誰拜呀?”他說:“多的很呢!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披髮的、斷腿的、瞎眼的、跛腳的、長舌的、斷頭的,何止幾百個,你看不見就是。”我聽了很是驚奇!如果沒有信心的話,一定當作是說鬼話了。

十、活佛談命

  世上有許多人,是歡喜看相算命的玩意,尤其我們中國女人,更迷信這一套。往往有些極慳吝一毛不拔的女人,可是她在算命先生身上那是不惜花費的。她們的心裡,不計大事小事都要去問問算命先生才安心,好像一切都是命中安排定了的,也只有算命先生知命。作這種癡想的人,為數無量!

  記得我同活佛住在南京胡家的時候,胡老太太她對看相算命的事最迷信不過,不時跑到夫子廟去替兒媳算命。那時候夫子廟有個著名的看相算命先生,名叫“鐵算盤”。一般人傳說,那個“鐵算盤”他看的相算的命那是靈透了,簡直說他像活神仙一般。所以當時一些達官貴人太太小姐們,都歡喜去尋“鐵算盤”看相算命。胡老太太自然也是“鐵算盤”的主顧之一。她每次算命回來,照例向家裡人講說一番,講得有聲有色,津津有味,說到好的地方,眉開顏笑,好像明天就會天上掉下“金元寶”要當大富翁似的;說到壞處,怨聲歎氣,就像馬上禍事臨門的樣子。

  有一次,胡老太的大孫兒胡大東正準備訂婚。她對於這件大事,當然要跑去尋“鐵算盤”算一算,看看與那女子的命合不合。她算罷回來,歡天喜地!她聽“鐵算盤”說,他倆“八字”是天造地設,貴不可當,將來還會生五男二女,真個是“七子團圓”,富貴壽考,有說不盡的好處。原來“鐵算盤”的規矩,看“流年”定價五元,批“八字”十元。因為胡老太聽說孫兒媳的“八字”太好,一時高興,另外掏出十元,送給“鐵算盤”吃茶(如此真算得是鐵算盤了)。

  胡老太講說算命的話,我同活佛也都在旁邊靜聽著。待胡老太說完之後,活佛打了一個哈哈笑說:“我也會算命哩!”大家以為他說笑話。一會,活佛又現出一股正經神情說:“當真我會算命。”胡老太笑說:“那麼我把我的八字說出來,請活佛算算我這個老命如何?”

  只聽活佛好像開玩笑似的說:“一兩個人的命,我不願算,我要算多數人的命,最好是天下人的命都交給我算……”胡老太不等說完,馬上問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你怎樣演算法?”活佛說:“自然有道理,我自然有我的演算法囉。那些算命的先生,他認為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命,各有不同,我看卻沒有兩樣。不但人與人的命相同,就是飛禽走獸乃至魚蟲的命,也與人沒有兩樣,不過外相上不同就是。”胡老太叫道:“活佛,你越說越神了,哪有這回事!”活佛說:“當真!當真!”胡老太笑說:“那麼,就把世人的命算算吧!”活佛點點頭說:“容易!容易!要我算,我就算。”說罷,他把兩眼一閉,不說話了,大有說書的先生,剛剛講到緊要處,起身走下臺去的神情。

  這時,大家心裡發急,叫著:“活佛你算啦!”一會,活佛睜開眼,很正經地說:“我算命,不排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個字。我算人的命,只有一個字,這個字叫作“業”,普通人說的‘命運’,佛說就是‘業緣’。”

  “你們大家認為這個會說話、會穿衣吃飯、會走路的是生命,佛說就是‘報身’。由於過去造作有業,故現在就有受報的這個身子。‘業’有‘淨業’‘染業’兩種,‘淨業’即是‘善’業,‘染業’即是‘惡’業。過去造的善業,現在受善報;造的惡業,現在受惡報。如果過去善業惡業都有,現在那就罪報福報兼受。善惡業力,如影隨形,絲毫不爽。”活佛接著又說:“世上的人,同樣都是人,為什麼有的享福,有的受苦?這就是因為各人的宿‘業’不同。不但大家的宿‘業’各個不同,就是娘所生的兒女遭際也都不一樣。相貌也有好醜的分別,性情有善的也有惡的,行為舉動也都各式各樣。何以美貌的夫妻,會生出醜陋的兒女?有的父母非常醜陋,兒女卻長的十分端正?這就是各人過去造作的‘業’之不同,故現在受報也不一樣。”

  活佛停了一會又說:“這個‘業’,非外來,亦非自然,都是內在的,也都是自己造作出來的……”胡老太問:“是眼造業嗎?手造業嗎?鼻造業嗎?”活佛笑道:“全不是,眼耳鼻舌身都不會造‘業’,能造‘業’的,是自己的‘心’,一切唯‘心’”所造。比如你胡老太會繪畫,從前歡喜畫山水風景,現在卻歡喜畫觀音像,都是由你的‘心’轉變。繪畫的手,不過受你的‘心’指使而已。如果你‘心’裡不想繪畫,手也就畫不出東西來。眼耳鼻舌身,都是同樣道理。‘心’裡不想看什麼,眼就不會見到外面景物顏色。‘心’裡不想聽什麼,耳朵也自不會聽得聲響。‘心’裡不想嗅什麼,鼻自不會了別香臭氣味。‘心’裡不起分別,身體也就不知有冷暖輕重粗細。一切都是‘心’的主宰,一切都是受‘心’的支配。”

  活佛說到這裡,恐怕再說深奧了胡老太聽不懂,於是轉變話題說:“世上的人,都希望福貴壽考多子多孫,哪曉得兒孫都是前世修積的,不是偶然,不是預先知道的,也非求得到的。前世有善行,這一輩子自然享福長壽。前世有兒女業緣,這一生自然會有兒女,他自然會來。你不要他,他也要來,他要來,阻擋不住。沒有兒女緣,怎麼也求不得。你要想知道你前世作的是些什麼‘業’,那你可以在你這一生所受的上面去領會。你要是問你將來的結果怎樣,就看你現在起心動念如何。明白這個道理,就可以不要算命了。”

  活佛說到這裡,打了一個長哈哈:“我真好笑!”大家問:“笑什麼?”活佛說:“我笑世人懵懵懂懂的生,懵懵懂懂的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命,他前世幹的一些什麼事,是善事?是惡事?我更好笑那些算命先生,他自己的來歷因緣和結果,自己都認不得,怎麼能夠認識人家的命運,敢大膽預料人家前途吉凶禍福?既然各人過去造的‘業’各人都不明白,試問這個命又從何處算起?如何演算法?怎樣算得通?怎樣算得明白?”活佛說著拍了一個巴掌叫道:“胡老太!算命這個勾當,是江湖術士欺騙錢財的把戲,信不得的。我告訴你吧!真正會算命的,只有釋迦佛,他才知道大地人類的生死罪福果報因緣。信佛學佛的人,要信佛的說話,不要算命,只問你現在這個心。”胡老太聽了活佛這番說話,才領略到“命運”兩字靠不住,應該相信“業力”,當時感歎著說:“活佛,你的話提醒了我,我要早聽得這話,也就不會做冤大頭花那些算命錢喲!”大家聽了一陣大笑。

活佛那次談命,他的那一番說話,指出佛教所說人生真理。他的意思是叫人不要相信“命”,而是要相信“業”,教人不要造惡業,多造善業,自有好結果。中國人有兩句諺話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正是。

十一、活佛的神通遊戲

  活佛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從來沒有叢林大和尚那套架子,也沒有冷冰冰的面孔。他是很天真的,往往在人家不著意的時候,他就露一手,表演一點近乎神通遊戲的玩意,像耍魔術一樣,使人看了莫測其高深。如果你認真要他顯示神通,他又板起面孔說:“有什麼神通,我只曉得吃飯睡覺,拉屎撒尿,吃飽了睡,睡醒了吃。若說我有神通,那就是我會把香的甜的東西吃下肚去,拉出臭的骯髒的東西出來,算是我的神通本領。”人家笑說:“這樣的神通,人人都有。”他也笑道:“既然人人有,那又何必看我的。”其遊戲往往如此。

  記得住在胡家時候,有一天我們正在花園乘涼,有一隻大黃蜂在我們面前飛來飛去。活佛像逗小孩似的,伸出手指向著飛的黃蜂說:“弟子,你忙的太辛苦了,就在我這裡休息一下罷。”只見蜂子真個就落在他的指頭上。活佛同它說“三皈依”,又用手指摸撫他的身上。真怪!那個蜂子很馴服在他的指頭上爬行著,還用嘴舐活佛的手指,現著很親蜜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飛去。

  又有一次,活佛鬧過一件有趣的把戲。一天,汪嘉棠居士請活佛去他家應供。那天是汪家有人過生日,請了好多客,大半都是活佛的弟子。辦的齋菜非常豐美,我同胡家的人也被請去作陪。開席時候,活佛看見桌上的菜,他笑說:“我難得吃到這樣的好菜,今天我一定要放開肚皮飽吃一頓。”說的大家都發笑。那天他吃飯,卻特別規矩,也不捏鼻涕吐口水,坐上桌子也不說話,只是捧著碗埋頭吃飯。他的女弟子們看他吃的那樣有味,就不斷給他奉菜奉飯。吃了一碗,又給他盛一碗,你盛一碗,我盛一碗,大家搶著裝飯。有的說:“吃了他的飯,我也是你的弟子,我的飯你也要吃,”活佛笑嘻嘻地說:“吃,吃,我一定吃,送來我就吃,不管是誰的。”這話說了,大家更加起哄,都把一碗一碗的飯擺在活佛面前,飯碗上面堆飯碗,堆成像個飯寶塔。活佛他悶聲不響,低著頭只吃,也不說飽足,居然把那一大堆飯吃光了。末了,汪家小姐又送上一大碗面也把它吃光了。有人裝瘋取笑還要添飯給活佛吃。還是汪老居士止住說:“活佛你今天吃的太多了,再吃不得,吃出了毛病,我們才罪過哩。”活佛笑道:“你說我吃多了,我就不吃了。”我在旁邊數了一下,他一共吃了一十八碗飯外加一碗面,要是倒出來,可能有一大面盆。

  飯後回來,我笑問他:“活佛,你今天怎麼吃了那麼多的飯?看你的肚皮還不見鼓脹,那些飯吃到哪裡去了?”他只是望著我傻笑。笑完了,他反問我:“法師是學教的人,常常說不來不去,不增不減,這話何解?”我說:“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你問我的飯吃多了是什麼意思?”說罷我發笑,他也笑了。我想,這必是活佛的神變把戲。一個人食量不計怎樣大,絕對吃不下十八碗飯一碗面,除非是小說書上那個薛仁貴才有這樣大的肚皮。

還有一次,我本人也給活佛玩弄一回。那是我快要離開南京的時候,胡家老太太特地親自到廚房做了幾樣四川素菜給我餞行。平常我同活佛吃飯,都是坐在一道。他吃飯,老是少不得他那套花樣——把鼻涕口水和鐵鍋上的“鏽”拌在飯裡,有時還要分給旁人吃。沒有信心的人看了他那個動作,自然會作嘔,然而每餐飯都是那個花樣嗎?不,不,他並不一定當真捏鼻涕口水,除非特別因緣,他要給人治病,就拌這種雜燴飯給人吃。不然,你就向他要吃那種雜燴飯他還不給哩。不過他吃飯時有那個過場故意做作一下罷了。我是看慣了,也不覺厭嫌。

那天,我已經吃飽快要放下筷子,活佛對著我笑嘻嘻的說:“你快要走了,我沒有好東西請你吃,只好借花獻佛,請你吃我這一碗‘八寶飯’(活佛自取名字)。”說著,就順手把他的一碗飯倒在我碗裡。我只好吃了下去。剛吃完時,想不到他又倒給我一碗。他的手法是那樣快,避都來不及。既然已經倒在我碗裡,我不能不吃。第二碗吃完,他又倒上一碗,並且夾了很多菜放在飯上。一面夾菜,一面還說:“吃罷!吃得精光,好到西方。”我本來不想吃了,聽了這兩句話,不知怎的又捧起飯碗來吃。吃完,他又倒上。那時候倒怪得很,他倒給我,我就吃,也不拒絕,迷迷糊糊的吃,不知吃了幾碗。

還是胡公律居士看我吃太多了,恐怕受不住,把我的飯碗搶了下來,活佛才不倒飯給我了。他咕咕嚕嚕的說:“只顧請客吃飯,自己反而不曾吃著,太上當了。”下了飯桌,胡公律居士向我伸出兩個巴掌做了一個手勢說:“今天法師吃了十大碗飯哪!”我倒有點不信,胡居士數給我聽:“你自己先吃了三碗,活佛給你裝了七回。”我想著,這件事真有點兒怪!我平常食量,最多只能吃四碗飯,多上六碗飯怎會吃得消?那天活佛他吃了十八碗飯一碗面,那是他的肚皮裝下去的,今天卻是我的肚皮啊!這個道理想不通,越想越覺得怪。不用說,又是活佛玩弄把戲了。

活佛到緬甸後,也曾露過兩手,耍了幾回小小神通把戲。他初到緬甸時,是住在大金塔下一所中國寺廟裡——龍華寺。緬甸氣候熱,住在緬甸地方的人,天天都得要“沖涼”(洗冷水澡)。一天,活佛站在寺裡井邊“沖涼”,他把脫下的褲子放在井口上。忽然一陣風來,把他的褲子吹落到井裡去了。當時同住的師父們幫他撈了半天也沒有撈起來。活佛平常只有隨身一套衣褲,從來沒有多餘的。還是同住一位老修行,看他沒有褲子了,乃佈施一條結他的緣。他接著褲子說:“這條褲子,你倒不要送我,只當作暫借。井裡我那條褲子,過一兩天洗完了澡,自己會爬上來的。”

大家都以為他是說笑話。褲子落到井底了,打撈不起來,哪有褲子自己會飄浮起來的道理?說來卻也怪!過了兩天,有人向井裡打水,想不到活佛的那條褲子竟纏著水桶繩子拉了上來。大家都驚喜的了不得,但是怎樣也想不透這個道理。都疑惑是活佛玩弄的神通把戲。

尚有一件也是近乎神奇的事。原來緬甸地方一到雨水天,遍地都有蠍子爬出來。緬甸的蠍子不同我國,是烏黑色,既壯且大,最大的都有三四英吋長,就是小的也有一兩寸。這種蠍子其毒無比,如果不小心被它咬了一口,那是痛徹肺腑生命交關。一天,住在龍華寺裡的師父們發現了一隻大蠍子,驚叫起來。大家一聽到有蠍子,都現著慌張神色,因為對這個東西都是“談虎色變”。

活佛聽說有蠍子,馬上叫道:“你們不要打它,讓我來。”他三步當兩步趕了出去,走到蠍子身邊,伸出他的大手,像拔菜根似的,用兩個指頭把蠍子拈了起來,放在他的巴掌心裡,一面向蠍子說:“弟子,你莫怕,我給你授‘皈依’罷!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接著口裡又咕嚕了一陣。怪!那個蠍子爬在他手掌裡動也不動。然後活佛把蠍子捧了出去,送到草地放生,一邊還對著蠍子說:“你再不要給人看見,人看見了你,你的性命就難保喲!”好似同人談天一樣。這件事,也是令人想不透。蠍子這東西,瞋心最大,人若觸著它,它不是用鉗子來夾你,就用尾上的針來死叮你一下。何以活佛用手指頭去夾它,它不抵抗,放在熱手心裡它不叮人?並且很馴服的動也不動?可見是活佛的神通妙用。

另外有一件事,也是同樣的奇特。原來熱帶地方的狗,性交回次多了,公狗的生殖器母狗的陰門常會腫爛。爛的樣子很怕人,腫的很大,吊著擺,潰爛流膿流血,上面生滿了蛆。看了那個樣子,都是一陣噁心。緬甸地方的狗,生這種毛病的很多。一次活佛走下大金塔時,他看見了一隻母狗,也是生這種毛病,一邊走著一邊滴血。活佛見了,生起了慈悲心,就喊叫“獅子(活佛對狗的稱呼)站著!”一面對著狗說:“你這個不知慚愧的東西!爛的這個樣子,要不醫治就會爛死了。”

也怪,他叫狗站著,狗就站著不動。活佛在地下拾起一個竹片,蹲在地下在狗的陰門上剮,橫剮,直剮,剮了許久。真是怪事,那只狗似乎不覺得疼痛,聽活佛在它的爛肉上剮,閉著兩眼,好像很受用的樣子。剮完了,那只狗望望活佛搖頭擺尾去了。緬人看了這個鏡頭,很驚奇!平常如果有人動了狗的爛處,它非咬人不可。無疑的,這又是活佛耍的神通把戲。然而活佛這種舉動,也顯見得他的慈悲心,這件事豈是常人所能做到?活佛對“狗”是叫作“獅子”,從來不說是“狗”,這又是一個新鮮。

活佛住在大金塔上的時候,還鬧過一次不大不小的笑話。一天,有幾個齋婆去大金塔拜活佛,送錢給他。活佛是不歡喜錢的,平常有人去送錢給他,他都叫人送到金塔上功德箱裡。那天齋婆送錢給他的時候,他看見旁邊站著一個小偷,乃故意同那個齋婆拉拉扯扯。拉去扯來,把包錢的紅紙扯破了,現出一卷鈔票,那個小偷就留了心。待齋婆去了,小偷他就不斷向著活佛“釘梢”。

活佛似乎知道小偷要向他行扒,於是乘小偷不覺時候,他在地下拾起一大塊狗糞,用紅紙包著塞在袖裡。到了晚上活佛拜完了佛下金塔時候,那個小偷就跟著他背後。活佛故意東張西望,一面捏緊袖口,現著一種慌張神色。小偷看見活佛那種神情,料想他袖裡一定有錢,乃冷不防把活佛袖子裡那一包搶了去,放開兩腿飛跑,活佛也跑。可是,小偷向東跑,活佛卻向西跑。大家看活佛這樣跑,想必有什麼事故,也都趕了上去,拉著活佛問是什麼事。活佛說:“我看見塔上有狗糞,怕汙了佛地,拾起來預備丟下塔去,想不到小偷誤會了,當作我袖子藏著錢,他就搶了去。我若不跑,怕他看出了是狗糞,回頭來打我。”大家聽了哄然大笑!像這樣的遊戲,叫人看了真要噴飯。

據活佛的仰光弟子陳建福(法名多實)說,一次,金塔上造小塔,活佛向兩個緬甸工人要水喝。工人看他吃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厭惡他,乃故意開玩笑,指著地下兩個煤油桶裝的石灰水說:“清水沒有,只有這個,要喝你就喝。”活佛兩眼瞧著石灰水半天不作聲,一會向緬甸工人說:“你要我喝這個,我就要喝一桶,少了不過癮。”工人以為他說笑話,一個人哪能喝石灰水?那不會燒斷腸子嗎?乃笑答道:“捨得,捨得,你喝罷!”

活佛就抱起桶來,一口氣把一桶石灰水喝個精光。緬甸工人看他能喝石灰水,並且喝了一桶,於是又指著那一桶說:“你還能喝完那一桶嗎?”活佛笑嘻嘻答道:“能喝,能喝!”又抱起那一桶,也喝個乾淨。那兩個緬甸工人看了,都伸舌頭,驚奇的了不得。想到兩桶石灰水喝下去,必死無疑,恐怕撞禍,都駭的跑下塔去了。第二天,他們回到塔上做工時,看活佛依然在石板上拜佛,並沒有死,也沒有病,認為這個中國和尚一定不是人,必是阿羅漢,急忙爬在地下向活佛磕頭求懺悔。

  無疑地,這又是神變!平常人連一口石灰水也不能喝,活佛居然能喝,並且喝了兩大桶,足有十加侖。喝到肚皮裡,太平無事,這分明是活佛故意耍把戲了。

  另有一則令人猜想不透的故事。原本活佛住在大金塔上的時候,他照例是一到燃燈,就正式高聲大唱佛號:“誰念南無阿彌陀佛”。塔上東西南北四方有四座佛殿,他有時在東門唱念兩句佛,又跑到南門唱念兩句。唱罷佛號,又爬在地下拜幾拜,就這樣繞著金塔唱佛拜佛,直到天光。

  前文中已經說過,活佛唱念佛號的音聲,美妙極了。高亢中含有悲壯,而且幽雅,吐出每個字的音聲,都有一股音節旋律,扣人心弦,不計信佛與不信佛的人聽了,心裡都有一陣輕鬆的感覺。過去在國內,他的弟子當中,就有許多人是聽得活佛唱念佛聲,受到感動而發心皈依三寶的。他在大金塔上行道五年,塔上住的緬人都很歡喜聽他唱佛。尤其是一般賣花姑娘們,每每也學著哼了起來。他唱念佛號的聲音,不但能感動人,還能感動畜生呢!塔上的烏鴉和狗,聽到他唱佛的音聲,都自然會跑到他的面前來。那種情景,日子久了,也都不以為奇。

有一次夜晚,活佛坐在塔上佛殿中唱佛,突然間來了一大群狗子,竟把活佛擁圍起來。最奇怪的是那些狗都是成群結隊不聲不響爬在活佛面前,好像朝拜的樣子。當時塔上的人看見那個奇異的鏡頭,同聲叫怪,驚奇了不得。仔細一看,爬在地下的狗,竟有二三百頭之多,不知那些狗從何處來。一會,只見活佛舉起手向著狗說:“皈依佛,不墮地獄。皈依法,不墮餓鬼。皈依僧,不墮畜生。”隨著他嘴裡又咕嚕一陣,一剎那之間,那些狗都不見了,不知哪裡去了。都覺得是一大奇事,一時傳為奇談。至今仰光地方的僧俗佛弟子,多能記憶到這件事。我看,又是活佛的神通把戲!

十二、活佛似有先知

活佛這個人,看他的行藏,好像有先知先覺的本能。本來,修習禪定的人,如果定功到家,凡是過去及未來可能發生的事,他都可以知道的。比如我首次同他見面時候,看他向著在家人磕頭,我心裡不高興,他似乎知道我輕視他;其次,他何以知道胡家女傭人有月經不正常的毛病,叫女傭人喝他的洗澡水,給女傭人治病;再其次,我從小時得的頭痛病,不曾同他說過,他忽然抱著我的頭碰了幾下,我的頭痛病竟因他一碰痊癒斷了根,不再發生;至於他的弟子們掛念他的時候,他忽然來到,這些,顯見都有先知。還有一件事,更是神奇。

原來南京胡公律居士和汪嘉棠居士,他們兩家的老少人口都是活佛的弟子,因此胡汪兩家時常往來,過從甚密,彼此猶如親人一般,沒有什麼避忌。在這個情況中,胡公律居士的大侄子胡大東,因為常常到汪家走動,不知不覺對汪嘉棠的孫女生起了愛念。兩小無猜,他們竟成了一對小情人。胡大東乃逼著他的母親去向汪家提親。那時大東的父親正住在上海,南京家裡是大伯胡公律當家。胡公律對於向汪家提親求婚這件事很躊躇,覺得彼此信佛大家往來原無所謂,如果去提親,恐受人議論。雖然胡汪兩家都是仕宦門庭,門當戶對可以結為秦晉之好,卻怕大家說借信佛來攀親有點不雅,所以就不以為然。

大東的母親愛子情深,看見大伯不同意這件事,就胡亂打主意。究竟是婦人之見,她就求著活佛去作媒。心想汪家的人也是活佛的弟子,汪家是不會拒絕的。她先向活佛說,活佛沒有允可。隨後一求再求,活佛居然答允了。一去提說,果然就成功。直到行聘禮的時候,我才知道原委,認為活佛不該做這件事。出家比丘給在家人做媒,是大大犯戒行為(律中若比丘行媒法持男意至女邊持女意至男邊,犯很重的戒)。

我忍不住在行聘禮的前一天,我問他:“活佛,你為什麼替人家作媒?這件事,我們出家人怎麼做得?”活佛嘻皮笑臉說:“我沒有替人做媒啊。”我說:“我聽胡老太太告訴我,分明胡大東的婚姻是你做媒說成的,你怎麼說沒有做媒?”活佛他也不說什麼,只一手把我拉了出去。走到花園,他悄悄對我說:“你不要太認真了,這不過是一套假把戲。當初他的媽同我說,我沒有答允,後來她苦求多次,我想,橫直不會成功,落得給他個空歡喜也無妨。”我說:“明明已經成功,明天就要行聘禮了,怎麼說不成功是假把戲?”活佛笑道:“我說不成功就不成功。要是真正的婚姻事,我當和尚的,還來管這個閒事嗎?我未嘗不知道做媒是犯戒。”

我聽了這話愈加糊塗了,我問:“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活佛把手擺了一擺,用很低的音聲說:“他們沒有一天夫妻之分,不多久,就要各走各的路,你放心。”說著擺動兩隻大袖走進屋裡去了。活佛的話是那麼說,我卻不完全相信,以胡汪兩家的家境地位資望,這個婚姻是不會有變化的。

從那時我離開南京之後,四方行腳,國內國外不斷賓士,很少有機會去南京,也有好幾年不曾與胡家通信,不知汪胡兩家境況如何。直到“八一三”滬戰發生,我政府發動全面抗戰,那時我住在印度,接著太虛大師由廬山發出呼籲國內外僧青年參加抗戰報效國家的代電。待我奔回去到武昌時候,虛大師已經去到重慶,我跑了一個空,落住在漢口佛教會,心境苦悶極了,天天在街上閒蕩。

一天,突然在街上遇見胡公律居士。久別重逢,自是歡欣,談敘起來,始知他家裡人在南京混亂情況中,全家都逃了出來,預備回四川瀘洲老家去。我順便問到他的侄子大東,胡居士歎息了一聲說:“提到那個逆子,真氣煞人,想不到他秘密加入了黨派,在幾年前偷偷地跑了,並且把他的妹妹也帶去了。汪家知道這件事,感覺失望,乃向我家提出退婚要求。費了許多唇舌,而汪家終不願把女兒嫁給這種人,那個姑娘也不願同大東結婚,無法,只好把聘禮退還。幸好那件事早已了結,不然這時候大家逃難還多加一個牽掛呢。”我聽了胡居士那一番話語,使我想起活佛說的那個預言,果真應驗了。這不是活佛他有先知的明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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